作者 | 謝明宏
編輯 | 李春暉( huī)
當粉絲在那藝娜巡演將( jiāng)“退票”作為應援口號時，《歌( gē)手 2025》的者來女已經被淘汰( tài)了。票數公布前她多看了( le)幾眼舞臺，仿佛有些不舍( shě)。
5 月初，那藝娜曾被網友力( lì)薦上《歌手》，各種惡搞海報( bào)煞有介事，相信芒果臺絕( jué)對看到了。如果做過用戶( hù)畫像分析，他們應該會發( fā)現單依純和那藝娜的網( wǎng)絡受眾重合度很高——二人( rén)都和郭門有一些幽微傳( chuán)承，并且活躍粉絲里通訊( xùn)錄占了大頭。
當然，節目請( qǐng)者來女效果也是一樣的( de)。兩人相似點不可謂不多( duō)：你是“大中國娜娜”，難辨真( zhēn)假。我是“秦腔傳承人李翠( cuì)霞”，霧里看花。者來女和那( nà)藝娜都偽造身份，都熱愛( ài)唱歌，都唱的不咋樣，都讓( ràng)人既能笑話她們、又能代( dài)入自己。
作為時代的負面( miàn)偶像，兩人還都有些糊弄( nòng)文學。者來女誤以為在每( měi)句歌唱的結尾加上羊叫( jiào)，就是民族風。細品她的顫( chàn)音，有羊肉的膻味，更有孜( zī)然的銷魂；
而那藝娜當年( nián)騙老頭兒時，甚至不舍得( dé)像阿紅那樣“今夜畫了美( měi)美的妝”，只是用了抖音爆( bào)款外國人特效。這特效有( yǒu)多離譜呢？它有時甚至會( huì)把進入娜娜直播間的小( xiǎo)女孩，變成《殘花淚》那樣的( de)洋娃娃。
可以說，兩人關于( yú)身份的偽造、扮演與想象( xiàng)，完全就是現代人的生存( cún)隱喻。現代生活剝奪了傳( chuán)統社會的生產分工和職( zhí)業繼承。每個人都失去了( le)天然的身份，不似古代農( nóng)民種田、士人讀書、商賈經( jīng)商、工匠學藝。當我們走入( rù)就業市場，必須給自己賣( mài)出一種身份。當我們走進( jìn)消費市場，又要給自己買( mǎi)到一種身份。
相同的是都( dōu)帶點角色扮演的半真半( bàn)假乃至做賊心虛，就像扮( bàn)外國人的那藝娜，以及演( yǎn)民族音樂高手的者來女( nǚ)。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 gěi)的，誰還不是個“偽裝者”呢( ne)。
改名，也是一種改命
者來( lái)女去西北采風，到老婦人( rén)家敲門借宿，人家問是誰( shuí)？者來女說：“我是彩鈴唱作( zuò)先鋒大賽 20 強曹夢菲，青歌( gē)賽 90 強曹語涵，北京現代音( yīn)樂研修學院歐美演唱系( xì)聲樂老師李翠霞，中國西( xī)部傳統民間音樂傳承人( rén)，格萊美世界音樂專輯候( hòu)選者。”老婦回答：“住不下那( nà)么些人！”
從者來女的名字( zì)演變，不難看出名字起得( dé)好，確實有優勢。沒有太多( duō)露面前，“者來女”給人一種( zhǒng)民族音樂高手既視感，比( bǐ)她另外三個馬甲曹語涵( hán)、曹夢菲、李翠霞洋氣得多( duō)。比起在知乎虛構 244 個角色( sè)的王路飛，人家者來女才( cái)是隨意切換人生賽道。
《黑( hēi)神話：悟空》為什么找者來( lái)女唱主題曲《三界四州》（又( yòu)名《屁》）呢？聽了者老師演唱( chàng)的無修音原生態版本，才( cái)知道修音師加了滿滿的( de)科技和狠活。但拋開唱功( gōng)，者來女是最適合唱黑神( shén)話的。因為悟空在原著里( lǐ)也有者行孫、行者孫這樣( yàng)的馬甲，剛好對應者來女( nǚ)的曹語涵、曹夢菲。你手持( chí)紫金葫蘆準備收服她，都( dōu)不知道先叫哪個名字！
者( zhě)來女的年齡也成迷，現在( zài)的資料顯示 1995 年生，可被網( wǎng)友扒出 2006 年參加青歌賽時( shí)就是大學生了。80 后爆改 95 后( hòu)，誰敢說沒有閻王殿里改( gǎi)生死簿的氣魄？
那藝娜同( tóng)樣出手不凡。在橫掃歌壇( tán)、加冕“基佬歌后”之前，她曾( céng)用抖音外國人特效假裝( zhuāng)自己是俄羅斯人。不為別( bié)的，就為了外國友人的身( shēn)份方便拉直播間路人的( de)好感。“中國的兄弟姐妹們( men)，你們好！我是俄羅斯的娜( nà)娜。”后來被扒皮實為湖北( běi)鐘祥婦女后，那藝娜怒斥( chì)：“我是俄羅斯娜娜，我從來( lái)沒說我是俄羅斯人！”
但不( bù)得不說，鐘祥方言里的彈( dàn)舌音確實和俄語有神似( shì)之處。那藝娜的單曲《鐘祥( xiáng)趣火子》，不仔細聽還當是( shì)東歐某國歌曲。“我的豆子( zi)茄子呢，雞子鴨子貓子豬( zhū)子狗子羊子手指殼子，鐘( zhōng)祥話真是趣火子。”每次手( shǒu)機有灰硬糖君都不清理( lǐ)，放娜娜的趣火子，彈得干( gàn)干凈凈。
靠裝外國人吸粉( fěn) 200 萬，在身份被揭穿后那藝( yì)娜沒有放棄，而是轉戰歌( gē)壇，在 2022 年出了爆款單曲《愛( ài)如火》。雖然后來的《恨如冰( bīng)》《誰能給我愛》《堅強笨女人( rén)》都未能達到出道曲高度( dù)，卻實打實吸引到一大波( bō)玩抽象的通訊錄。從騙糟( zāo)老頭兒到哄基佬，那藝娜( nà)是有點“男人運”在身上的( de)。
甭管是者來女的“秦腔傳( chuán)承人”“古羅馬人后裔”，還是( shì)那藝娜的“俄羅斯娜娜”“大( dà)中國娜娜”，這種身份虛構( gòu)制造了錯位的獵奇感。人( rén)們開玩笑“出門在外身份( fèn)是自己給的”，者來女和那( nà)藝娜顯然更早意識到這( zhè)一點。諸君，大膽地去切小( xiǎo)號、疊馬甲、挑戰新身份吧( ba)！每一個名字都是成功后( hòu)的“來時路”。
笑話，還是鏡中( zhōng)的你我他
南郭先生被要( yào)求單獨演奏，黃磊做飯遇( yù)上耿直那英。對于者來女( nǚ)和那藝娜來說，身份被揭( jiē)穿的下半場，才是真正考( kǎo)驗的開始。
僅論唱功，者來( lái)女和那藝娜都是笑話般( bān)的存在。41 歲的者來女被 72 歲( suì)的“真民歌傳承人”白金花( huā)秒殺，之前還跟奶奶告狀( zhuàng)“現在的娃子們聽民歌聽( tīng)少了”。想當年龔琳娜的《小( xiǎo)河淌水》、譚維維的《女媧娘( niáng)娘補了天》哪個播放量不( bù)高？者老師這邊從沒考慮( lǜ)過自己的問題嗎。還挺羨( xiàn)慕這種自信的，都是你們( men)的責任，絕不內耗。
而早期( qī)那藝娜不但跑調，甚至在( zài)巡演中假唱《蘋果香》時話( huà)筒里傳出童聲，和烏蘭圖( tú)雅被絆倒了歌聲繼續堪( kān)稱姊妹篇。就這，還有 gay 子為( wèi)娜娜辯護：“是真唱，不過是( shì)童年的那藝娜穿越回來( lái)的”、“是肚子里的娜嬰唱的( de)”。
如此糊弄且實力不濟，但( dàn)者來女和那藝娜又絕非( fēi)單純的互聯網小丑。大眾( zhòng)對兩人的態度，經歷了嘲( cháo)笑到解嘲、打假到幫忙造( zào)假的輿論狂歡。
前幾年，嘲( cháo)笑那藝娜裝外國人本來( lái)是她的一個黑料，可后來( lái)網友反而主動給那藝娜( nà)的假簡歷添油加醋，說她( tā)是蘇聯送給世界的禮物( wù)，說她是帝國最后的玫瑰( guī)，甚至描繪她幼年遭遇家( jiā)國巨變時的無可奈何。
“公( gōng)元 1967 年，克格勃一名高級特( tè)工在執行任務時失敗，他( tā)帶著懷孕的妻子逃難到( dào)東西伯利亞山地。顛沛流( liú)離中，妻子產下一名女嬰( yīng)，起名為那藝娜 · 貝如塔維( wéi)奇 · 伊萬諾夫”、“蘇聯解體時( shí)，母親直視那藝娜睫毛上( shàng)的冰霜告訴她，去中國吧( ba)娜娜，別讓你的恨如冰”。
人( rén)們在構建一個人人都知( zhī)道是假的，但人人都愿意( yì)聽的帝國歌姬故事。給娜( nà)娜編故事和 P 圖的人被調( diào)侃為“娜粹”，當你質問為何( hé)每張那藝娜都長得不一( yī)樣時，網友會告訴你，“娜粹( cuì)沒法兒統一”。
者來女最初( chū)被笑大白嗓，用“假簡歷找( zhǎo)到好工作”。類似于喜劇電( diàn)影的經典橋段，假裝自己( jǐ)很厲害然后被老板重用( yòng)，只能硬著頭皮上。模仿凡( fán)希亞的高音 Lydia 升 key，被網友吐( tǔ)槽“這大姐以為速度越快( kuài)調越高”。賽后采訪，媒體也( yě)相當不客氣，直接問“連續( xù)難聽上熱搜，你怎么看？”
但( dàn)和那藝娜的路徑相似，沒( méi)多久者來女就被群眾憐( lián)愛了。認為她不過是一個( gè)愛唱歌的人，就像普通的( de)我們雖然能力不足但依( yī)然想留在大廠。進而還有( yǒu)人將者來女和安陵容對( duì)比，努力半生爬到最想要( yào)的位置卻發現不過幻夢( mèng)一場。
當歌手，菜確實是原( yuán)罪。但當一個打工人或者( zhě)社會人，人們更愿意把自( zì)己代入勢單力孤的者來( lái)女。“李佳薇揭榜成功，她沒( méi)擺臉色，感覺也能明白對( duì)方的不易”、“被淘汰后，直到( dào)直播結束只有米奇和格( gé)格去安慰了她”、“除了拿走( zǒu)房東托福資料，她做了零( líng)件錯事”。
不確定的身份，無( wú)意義的狂歡
“我對者來女( nǚ)的態度取決于 BGM。”如果是 Lydia 和( hé)《孤勇者：羊叫版》，就放肆大( dà)笑。但若是安陵容下線音( yīn)樂，必須狠狠 Emo。這樣好的舞( wǔ)臺，以后再也見不到了。
這( zhè)當然不是網友缺乏主見( jiàn)，而是青年亞文化抵抗范( fàn)式的遷移。既渴望真實，又( yòu)主動參與虛構。既嘲諷荒( huāng)誕，又依賴荒誕獲得救贖( shú)。當整個社會陷入“意義貧( pín)困”，大眾在不確定性中試( shì)圖用戲謔來重建掌控感( gǎn)。
蔡徐坤被黑到唱歌有黑( hēi)人味道，那藝娜苦練唱功( gōng)成為鐵肺天后，都是這種( zhǒng)極致戲謔的產物。一個本( běn)來退休在家帶孫子孫女( nǚ)的中老年婦女，卻迎來事( shì)業第二春，在全國各大城( chéng)市的 livehouse 巡演。看到那藝娜有( yǒu)此成就，硬糖君也有了“望( wàng)母成鳳”的念頭。
假唱風波( bō)早已過去，那藝娜的全開( kāi)麥版《蘋果香》甚至有人像( xiàng)音樂博主那樣逐句分析( xī)技巧和音高。C5 完全不費勁( jìn)，搶拍問題也因為學習戴( dài)耳返解決了。依舊糟糕的( de)咬字，但單音質量竟然過( guò)關，胸聲主導混聲很和諧( xié)，有一種母狼對著家鄉月( yuè)亮嘯鳴的凄美。
對于大眾( zhòng)，尤其是真金白銀花了錢( qián)的通訊錄，那藝娜絕對是( shì)他們的“養成系天后”。那藝( yì)娜目前三場演出在售，大( dà)麥數據顯示泉州站、貴陽( yáng)站大部分票位已經售罄( qìng)。在 LGBT 友好城市重慶，全價票( piào) 229 和 VIP 票 666 更是一票難求。
此前( qián)我們分析基佬用戶時，就( jiù)認為被他們的捧出來的( de)萬人迷、胡藝蓮、三夢奇緣( yuán)、那藝娜、完顏慧德極具互( hù)聯網聲量。現在看，舍得線( xiàn)下花錢也是催生那藝娜( nà)之流越戰越勇的直接動( dòng)因。
花上幾百塊，在舞池里( lǐ)和性取向相同的觀眾狂( kuáng)歡兩小時，還能和娜娜合( hé)拍抖音整活兒，確實比去( qù)酒吧釣凱子劃算多了。畢( bì)竟，其他明星的演唱會是( shì)藝人說了算，那藝娜的巡( xún)演卻可以當成私人定制( zhì)，是購票者自己狂歡的小( xiǎo)舞臺。
這也是為什么那藝( yì)娜被稱為東方樸彩英，者( zhě)來女在舞臺上唱劃拳歌( gē)，單依純的“如何呢又能怎( zěn)”洗腦 Z 世代和 10 后。傳統偶像( xiàng)的完美人設早已失效，漏( lòu)洞百出才是后現代娛樂( lè)的最佳調料。
精英話語徹( chè)底退潮后，草根崛起反而( ér)追求的是“極致粗糙”。者來( lái)女想把自己包裝成薩頂( dǐng)頂、龔琳娜、譚維維，卻給人( rén)“一眼假”的感覺。那藝娜當( dāng)初讓人笑掉牙的俄羅斯( sī)身份，現在被網友蓋章認( rèn)證“帝國最后的余暉”。
這還( hái)不同于 20 年前芙蓉姐姐、鳳( fèng)姐那樣的審丑獵奇，人們( men)已經不安于單純的“批判( pàn)者”角色，而是變成“梗的共( gòng)創者”。當單向嘲諷變成雙( shuāng)向戲謔，人們對那藝娜和( hé)者來女的態度，確實取決( jué)于 BGM。這恐怕就是齊澤克說( shuō)的“過剩參與”——人們通過過( guò)度參與系統規則來完成( chéng)象征性反抗。
者來女據說( shuō)有羅馬血統，而那藝娜是( shì)俄羅斯女皇葉卡捷琳娜( nà)一脈，完顏慧德是金朝后( hòu)裔。預備成為頂流的硬糖( táng)君，目前也正翻閱族譜，準( zhǔn)備像晚晚一樣找出先祖( zǔ)和名人的八竿子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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